有一回我睡在兜里

有水的地方有江湖

有江湖的地方没有痴情。”

…………

这人早已停口不语，列英仍自如坠梦，半晌方醒，脱声便说：“高！实在是高！小兄愚鲁得紧，完全不解其意。只不过，贤弟用的都是俗言俚语，无论意趣有多么的幽深远奥，未免为世人所笑矣。”

那人不以为然，呵呵狂笑道：“我诗即我口，岂为古所牵？我曾经远游北疆大地，见北方强悍民众，包括那些与我们同为黄种人的北周国民，他们的诗作，尽为口语所写，朗朗口，何尝不美快？

“南老朽，必称古，杠杠条条，框框套套，牢笼民智，桎梏天才，真是流恶难尽啊！”

江黄炎和龙格二人听了此翻论谈，不由神惊意丧、耸然动魄！

龙格来自世俗凡间，但他一贯偏好古体诗词，觉得俗言诗终究难登大雅之堂。

但这首朦胧诗却让人觉有无穷的趣雅致，超迈不俗，出尘出世。

黄炎低声问龙格道：“不知贤是否弟领会其意？”他不得不摇摇头，面露难色。

黄炎扶额凝眉，沉思片刻，说：“依我看来，这人必定是全心全意爱着一个女子，但是，非止落花有意流水无情，他多半还受到愚弄了吧。”

龙格闻言默然，愁眉紧锁，低声短叹，心全是洪巾帼、梅剑霜以及张雪虎和韩秀虎的气味、音貌、呢喃、*……新愁旧恨，纷至沓来……

山的列英突发想似地说道：“我列氏家族从不涉足武林，睥睨傲视，可谓积习难返。所服者，唯有贤弟一人耳！

“你今日既然救了我妹子，大恩大德，自然是没齿难忘！不如，我把妹妹许配给你，你我结成姻亲，岂不快哉？”

那人不知是害羞还是过于激动，久久不语。列英迫不及待了，暴躁地说：“老弟别犹豫了，你我皆当世豪雄，勿复有繁缛节之虑！”

那人心平气和地道：“贤兄美意，小弟心领，只是，弟已心有所属，唯有辜负兄长一翻盛情了。”

“什么！”列英暴跳如雷地大喝一声，“你这厮好可恶，你没有把我看成一碗酸菜，我何必把你当成一碗豆腐？本大侠要让你知道老子的锅儿可是铁倒的，不做我妹夫，你也没必要活下去了！”

接着山传下来异常剧烈的呼喝狂斗之声，拳来脚往，岩裂树断，紧锣密鼓，揭地喧天，刹那间一逃一追，已在数千里开外。

黄炎和龙格不由讶然失笑。

世原来公然有强行要做别人舅子的人呢！

这时的龙格被儿女私情牵牵缠缠，心头惆怅愠郁，闷闷不乐。

黄炎见他这几日常常嗟叹苦恼，知道他是后悔当日送走梅剑芳，以成形影相对之局。

他心下思量，遂有计较，道：“贤弟此次仗义助我，虽说大恩不言谢，但贤弟一片赤胆忠心，确然光耀日月！近日观弟心摇摇、忧不可辍，未知何故？兄实放心不下，弟能告否？”

龙格苦苦索索地干笑几声，沉声郁气地道：“大哥，你叫我从何说起呢？儒家圣人曰：‘甚矣，吾衰也，久矣，吾不复梦见周公。’

“他是钦慕周公之道的，没有梦见周公，是说自己的道行不通了。我如今只要一闭眼看见我老婆泪花闪闪的样子，这是不是严重偏离了英雄侠义之道了呢？”

黄炎道：“以你的功力，堪称一代高手，斐然独秀于茫茫武林！但是，愚兄今夜不惜龙潭秀爪，要谈谈关于情感方面的见解，贻笑大方之处，还望贤弟见谅。

“我们人龙教有个同道，名叫柳湘莲，他未飞升前在家乡有个发小，是个大大的才子，叫贾宝玉。这贾氏多有为女流树碑立传之词，他说：‘男人是泥做的骨肉，污浊，肮脏，而且卑劣；女人是水做的骨肉，清白，纯洁，无高尚。以前我于此觉得有些欠妥，现在则更叫人出离愤怒了。

“其实，天下围城者众，骑墙者也不少，甚至情爱这玩意儿也有人长期坐在垛口东张西望。张望着亦常出入于城们，心却永远是在墙的，算作有‘身在曹营心在汉’的义勇吧。

“有这种较‘谨慎’的作为者，难道还会是粗心大意的大老爷们儿占多数的么？我这么琢磨着：一山不能容二虎，人间岂能有两个平等的性别？站在立的立场来看，女尊男卑绝不止是面子问题，因为世界要得安宁，则主宰它的人必须尽量不情绪化，不使小聪明，更有道德感和责任心，更有勇气和大度。在这些方面，男女难道是平等的吗？”

黄炎高屋建瓴，口若悬河，继续说道：“究竟是贾氏掩鼻以嗤之的污秽的泥骨肉可靠，还是美洁的水骨肉稳当，这是显而易见、不证自明的问题。

“泥土是大地表面最富生气的东西，没有它的生殖力，我们的世界是一个死的世界。

“试问世哪种味道能有泥土的芳香那般醉人？正是它生养了我们！

“它象征着宽和与博爱、正义与勇敢、奉献和无私！贾宝玉，作为一个小贵族，他的品质正好与此相反，当然也多有颠倒黑白之言了。

“水乃流变之物，其性趋下；遇圆则圆，遇方则方，其形随器；冷了凝固，热了蒸发，殊无常态。这难道不是一种可耻下流者的形象么？

“以之喻女，倒也歪打正着。今置一缸清亮鲜美之水于任意处，不须多久即可见其浮生出许多小虫，再有状如蚊蝇之赃物舞于表面。很多女人亦然，其初见之时，令人目眩神迷、意为之夺，不料在她心却蠕动着不计其数的东西，只是她没有水透明，且又善掩盖罢了。

“再说吧，‘水性扬花’、‘红颜祸水’之类的词我们见过，怎么没得‘土性扬花’这样的说法呢？

“世有许多伟大、豪烈的女子，看来怕是造物主一不小心而误以土为之吧。有道是：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，近之不逊，远则怨——这一句话，也已经说得透骨透髓啦。

“俗语云：‘虎生犹可近，人熟不堪亲。’

“星河有大儒云:‘谗夫毁士，如寸云蔽日，不久自明；媚子阿人，似隙风侵肌，不觉其损。’

“大约天地间也有些男性其实是水做的骨肉了。如其家族本为打手出身以博得封妻荫子的这位贾氏阔少，骄奢淫逸，终日纵横花丛，全无家国天下之念，非小女而何？他与女子尽属难养之物，物夸其类，也怪不得多有赞赏誉美之辞了。

“这位小贵族明显重女轻男——对错姑且不论——可是他竟然用水土来加以区分，出现了逻辑的混乱，违背了自己的本意。阴错阳差地，他反而道出了两性的不同本质，结果不得不留下如此过于无稽无厘头的千古笑话了。

“当然，我们也必须清楚，地表若没有水，也将没有生命。

“没有水的泥土将变成沙漠，水太多了则又变成泥浆，都不利于生生不息。泥土这玩意跟石头不同，本性很吸水。水只能泡着石头的表面，却能浸透泥土的深层。这泥土，原本是风化了的石头形成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