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信与不信,都不过是村民们茶余饭后的笑料罢了。这种事情,既激不起大家的好奇心,也不值得存入记忆。唯一对此存疑的人就是儿时的我,我小时候就人小鬼大点子多,对很多事情都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和丰富的想象力,这个特长也和我后来成了作家不无关系。
我问过于春梅,你爹是不是真的办过卢令令的妈妈?于春梅坚决地否认了。因为她撒谎,我好几天没跟她说话。后来她给了我一块带红枣的发糕,我才原谅了她。
吴知识和卢校长离婚时,卢令令三岁。当时吴知识说是暂时离婚的,因为在当地结了婚的知识青年,不予落实政策回城。或者他们根本就没登记过,村里对这个并不重视。
反正吴知识走的时候说,她在城里一安顿好,就回来接他们父女俩,结果却不知道被什么事情给耽误了。事实上吴知识再也没有回过河阳屯。
此后小学校又变成卢校长一个光杆司令了,我上学时还是这样。在我的印象中,卢校长有点蔫,搁个碾子压不出个屁来。一年到头都是一件中山装,扣子扣到脖子根,洗得都没有颜色了,看着倒是干净。
石大柱的爹淹死以后,有人给卢校长和大柱娘撮合过,但卢校长拒绝了。不知道是因为大柱娘比他大几岁,还是曾经沧海难为水。卢校长也没说什么理由,只是说要一个人把卢令令拉扯大。
石大柱有个弟弟,叫石二柱。卢令令和石二柱最终没有成为姐弟,却一直是好朋友,比我和于春梅的关系还要亲密。
河阳屯就三个姓,姓于的超过半数,姓石的约占三分之一,姓卢的有十来户。姓氏来源不可考,大概就是河里有鱼、岸边芦苇、山上石头吧。这些事情,除了后来成为作家的我,同样没有谁感兴趣。
河阳屯之所以叫河阳屯,是因为背靠三岔河。三岔河这个名字,还是没人知道来历。我上小学时,曾经虔诚地向四爷爷请教过。
四爷爷会写毛笔字,是村里最有学问的人。有学问的人是受人尊敬的,四爷爷莅临谁家,就是给谁家面子。大到婚丧嫁娶,中到兄弟分家,小到孩子命名,四爷爷都是话事人。只要四爷爷金口一开,那就是公平,那就是规矩。谁敢质疑四爷爷的结论,那就是无理取闹了。
如果四爷爷临时外出走亲,或者进城办事,定下的日子就要推一推。夫妻吵架,要多几天冷脸,都认为自己占理。结婚也可以等一等再说。夏天死了人,是等不成的,只好抱怨死的不是时候。四爷爷那么忙的人,不能等你死完了才出门吧?也不能因为你死了就中途回来吧?
所以,我向四爷爷请教这个浅显的问题时,心里还是很忐忑的,甚至一个劲地怀疑自己,小小年纪,是不是名利熏心,想让四爷爷夸奖几句,然后在同龄人中鹤立鸡群?这两个成语是我新学的,总想找个地方用用,但写作文老是用不上。
四爷爷哼完了一段茂腔《罗衫记》,回头才想起来我还在炕前站着,“顺子,这有什么不妥当吗?都叫了几十辈子了。学屋里的功课写完了没有?”
我给闹了个大红脸,顿觉自讨没趣,聪明反被聪明误。这些词,也都用在了自己身上。后来四爷爷的儿媳妇和我娘闲聊,还说起过这件事。说我走了以后,四爷爷翻出来一本发黄的线装书,好像是《藏马县志》。
估计县志里也没有答案,否则,这么有学问的事情,早就在河阳屯传开了。
(待续)